三日须臾而过。

在姜杳与汪家对峙之时，赵凛和蔺风已悄然离开润州城。

一人一马，走山林近路，往墨山而去。两人皆着干脆利落的骑装，赵凛腰侧还别了一把剑。

墨山巍峨险峻，高耸入云。这里盘踞着江南最大的匪寨——墨家寨。

两人行至山脚，亲眼见到墨山之高，皆是一惊。

赵凛却下意识地想到：“墨山地处南关，若是朝廷能将墨山为己所用，岂不是能将南国六部都拦在关外，南国之患可解。”

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可实施起来就困难了，蔺风无奈地摇头：“要拿下墨山，有两条路，一是强攻，二是招安。墨山地势太好，强攻难于登天。而招安就更不可能了，乱世之中，皇帝昏庸，墨家寨主怎么可能归附朝廷。”

这已经不是赵凛第一次听见“皇帝昏庸”诸如此类的话了，他自己虽然也在心底如此觉得，但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到底还是有几分尴尬，毕竟那是自己的父皇。

他有些讪讪道：“父皇只是上了年纪，听信小人谗言。”

蔺风却丝毫没给他留面子，冷冷道：“脑子不清醒了就禅位，一人糊涂，天下受难，若不是他犹豫不决，迟迟不立储，又怎会导致兄弟阋墙，你还上赶着帮他说话。”

薄唇几度开合，最终只憋出一句：“墨山之大，我们要去哪里寻找？你有没有方向？”

“有。”说着，蔺风拿出一张绘制详细的墨山地形图，指给赵凛看，“墨家寨的势力在山麓到山巅之间都有分布，山底只有哨兵，没有主力，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却有一处小险峰，我怀疑这里有问题。”

赵凛看着地形图，眉宇间蒙上一层阴沉：“我一直没有问，你觉得，汪家会在这险峰里藏了什么秘密？”

蔺风见他如此神色，便知他已猜到几分，亦是沉声道：“此地无人靠近，地处宽广，是练兵屯器的好地方。”

“难怪你说这是递给姜杳的一把刀，的确能够要了汪家的命。”

“是啊。”蔺风目光有些飘忽。

她想到了汪弥，如今汪家仍然在润州为凤女造势，不知汪弥如今境地如何，是否想出应对之策。

说话间，两人已经循着山路往地图所示之处走。

一路静谧无声。

蔺风慢慢皱起眉头：“等一下。”

走在前面的赵凛转身关切地看她：“怎么？扭到了？”

“……不是。”蔺风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入山以来，太安静了吗？”

林间飞鸟，山间走兽，一路过来，莫说看见，便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就算大多数生灵在冬日倦眠，也不至于如此死寂。

一股山风袭来，夹杂着一股腥气。

“不好，快退出去！”蔺风陡然色变，情急之下，扯着赵凛的衣袖，想要顺着来时的路往山外跑。

然而，为时已晚。

一声虎啸响彻山林，眼前的密林剧烈晃动起来，随着强烈的震动声，一只凶神恶煞的吊睛白额虎快如闪电般奔袭而来。

两人避退不及，眼看猛虎一跃而起，向他们扑来。

猛虎张开血盆大口，腥膻之气扑面而来，蔺风本能地闭上眼睛伸出双臂格挡。

撕拉一声，随着布帛裂开的声音，利爪划过她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她整个人也被忽如其来的大力掀翻在地。

她苦笑着闭眼，有一种吾命休矣的绝望。

然而，想象中的扑食并没有发生。

她茫然地睁开眼。

赵凛站在她身前，以剑抵挡了猛虎的攻击，他转头喝道：“别傻愣着，会不会爬树？”

蔺风点点头，她不会武功，在这里只能添乱，她抱着身旁的一棵大树，三两下爬了上去。

猛虎攻击落空，愤怒地仰天咆哮，毛发竖起，向赵凛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赵凛顺势滚动到一旁，一脚踏在一旁的树干上，借力腾空一跃，双手握剑，狠狠地向猛虎的眼睛刺去，一击即中。

猛虎发出一声震怒的吼叫，响彻云霄。

它开始胡打乱撞起来，好在这是山林之中，赵凛轻功很好施展，时不时飞身躲闪猛虎的袭击。

他一边躲避，一边观察着时机，趁猛虎扑空翻滚在地时，故技重施，凌空而跃，刺瞎了猛虎的另一只眼。

猛虎失去双目，横冲直撞，却也只能成为赵凛剑下亡魂，他以雷霆万钧之力奋力一击，贯穿猛虎咽喉，力度之大，只剩下剑柄露在外边。

猛虎呜咽几声，扑腾了两下，轰然倒地，失去生息。

“下来吧。”

蔺风抱着树干没撒手。

“……你干嘛呢，准备住树上？”赵凛抬头看她。

蔺风抿唇：“……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腿有点软。”

两人沉默片刻，树林里响起赵凛清脆的大笑声。

蔺风觉得耳尖有些发烫。

“你刚才爬上去的动作挺快的。”赵凛一点也不像刚经历一场恶战，还拿她打趣。

“……这是求生本能。”蔺风撇撇嘴。

过了好一会儿，蔺风才抱着树，慢吞吞地滑下来，脚底还有些无力，扶着树干缓了半天。

她盯着地上的庞然大物，心有余悸。

“吓坏了？”赵凛凑过来问。

蔺风却已冷静下来，扬起下颌指了指巨大的猛虎尸体：“它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为何？山里有老虎，不是很正常吗？”赵凛正拔出剑，有些嫌恶地擦着剑上腥臭的血迹。

“可这里是墨山。”

墨山是墨家寨的领地，山匪不可能让墨山有猛虎。

一山不容二虎，墨山有墨家寨一只猛虎，就足够了。

赵凛擦剑的动作顿了顿：“有人故意安排，我们的行程暴露了？”

蔺风凝眉：“不一定，也许是我父亲闯墨山后，他们担心同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山中偷偷豢养猛虎，而墨家寨的人不会经常巡逻到这边的偏僻之地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

“等一下。”赵凛沉声打断他，“你好像一直把墨家寨和汪家当成毫不相干的两股势力来分析，但还有一种可能，墨家寨和汪家已经联手。”

“的确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为何？”

蔺风挑眉道：“方才一路过来，你有没有注意到山脚附近还有村落。”

在山匪脚下居住，不怕被抢，只能说明这些山匪不抢百姓。

赵凛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墨山寨应是劫富济贫的义匪，如此，他们就必定不会与压榨百姓的汪家有所牵连。”

“正是。”

“我们还要往前吗？”

“当然，这么短的时日，他们来不及做过多筹谋，只能放只老虎了，只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只老虎就这样被你轻而易举击杀。”蔺风轻快地说道。

转念一想，若不是有赵凛随行，只怕她已成为猛虎的口粮了，她语带感激：“还好有你在。”

赵凛笑嘻嘻地揽过蔺风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有我在，清平你就放心吧。”

他完全没注意到蔺风倏然黑下来的脸色，还自顾自地捏了捏她的肩头：“我早就想说了，你应该多吃一点，怎么这么瘦，纸一样的。”

蔺风一把甩开他的手，闷闷地嗯了一声，往前走了。

赵凛快步跟上去，小声嘀咕：“瘦还说不得了，真容易生气。”

“你伤口没事吧？”他在身后喊着。

不说还好，他一说，蔺风只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抱住受伤的手臂，摇了摇头：“皮外伤，不碍事。”

“我看看。”说着，赵凛直接拉过她的手臂。

伤口血肉外翻，一片狰狞，他皱着眉：“你管这叫皮外伤？”

蔺风不自然地想要收回手：“真的没关系。”

“有关系。”赵凛强硬地攥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拖，“不想断手，就别乱动，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蔺风抿着唇，心道哪里就有断手那么夸张，却也依言没再抗拒。

“忍着点疼。”赵凛语调轻柔了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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