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明绕过拦截，纵身闪到姑离身前，冲上来大笑着抱了姑离一个满怀。

“离姐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好看，等我长大了你做我媳妇吧！”

姑离这个身子长得是真的慢，十三岁了只比九岁的荆若涵高半头，被自小练武的方一明抱在怀里跟小鸡仔似的，动弹不得。

方一明的声音清脆响亮，他又故意说的大声，引得半数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愣了一瞬，在脑中思考了一圈方一明话中的意思之后，此刻姑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艹！被一个小屁孩儿调戏了！好想掐死他！”

“哈哈哈！”方一明抱完就撤，欢快的笑声随着他的身影在空中传开，大半个原野上都能听见。

姑离脸涨得通红，从鼻子中吐出一口粗气，现在，此时此刻，就这一秒！什么低调苟怂通通抛之脑后！

咬牙瞪眼，双眼喷火的狰狞着脸，姑离用尽了力气朝死崽子的背影扔了一块石头。巴掌大，就近取材。

“方、一、明！你给老娘去死！！”

咚！的一声格外响，方一明没有闪开，用背部接了这块石头。

他呲着呀嘶了一声，暗道这丫头好大的手劲儿，“小爷我牺牲大了。”扭头朝身后面目狰狞、头上冒火的姑离做了个鬼脸，安慰自己是个男人要大度。

“给我等着！”

抛下一句狠话，姑离回首不愿意看众人的眼色，埋头跟着队伍往前走。带着湿气的衣袖下，悄无声息的瘪了一块。

队伍终于分开，三支前往不同终点的流放队伍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

.

一路上，有了心理准备的荆家众人提心吊胆，走了三天两夜后发现无事发生，渐渐松懈了下来。

南下更加廖无人烟，队伍里的女眷众多，再加上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众人在崎岖的道路上走的愈发缓慢。

押解的官兵们开头几日倒是粗声粗气的催促了一阵，但老人走不了快是现实，无果后他们也就没有再提起过。虽然朝廷规定的有抵达时间，但好在时长都久，也没有必要急着赶路。

就这样停停走走，一行人逢山越山，逢水涉水，慢慢的，途径的荒野越来越多，路上的环境越发恶劣。

不久前，从一个补给的村庄出来以后，众人又迈上了荒凉的官道。这里两侧是高山，夹道有大河，过河的木桥老旧失修，人走上去晃荡的厉害。

从桥上往下看，奔腾的河水哗哗流动，急流撞上巨石迸出大片白花。桥离河面一丈高的距离，行至中央桥面晃荡的愈发厉害，桥上的人于是心也跟着动荡得很。

荆家众人排成一排，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不敢往下面看上一眼，怕一个腿软跌下河去。

渡河不久，荆家的老、弱二人就身体不适发起了高烧。

荆老夫人年轻时也巾帼不让须眉，性子要强意志坚定，生了病之后还能忍耐着随队伍走上几步路，但五岁的荆若蝶却是性命几度临危，险些丧命。

荆家人几次向押解的官兵提出采药和找大夫的想法，都被无情的呵斥了回来。

无法，只能尽量的寻些去热的草药捣成汁给两人喂下。

自临早城后，这些官兵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的恶劣，暴脾气的荆文轩几次差点和官兵发生冲突，姑离更是暗搓搓的收集了一些印象中的毒草，打算寻机给他们好看。

同样的，十名官兵们看向荆家众人的眼光也越来越阴暗。整日里虎视眈眈，仿佛在酝酿着无数阴谋诡计。

这样各怀心思的又前行了数日，终于，一行人于一个晴朗无风的傍晚，来到了一个人来人往的繁华小镇。

……

同一批流放队伍除了去往幽州的荆家、发配柳州的方家，还有另外三家。

其中，前青吾史赵云晨和前礼部令史邹文涛两人罪不至死，被抓捕后各自挨了几十大板，在牢里关了几日后和全家一起流放了旌南。

只是流放路途艰险，即使路上的行程并不急，伤势没有得到好好处理的两人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先后在流放路上闭眼去了。

他们逝世在临早城之前，因此有幸得了两座潦草的孤坟，同样发配旌南的李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一日，临早城队伍分开的第二天中午。

身体早已经大好的李武正在和着水啃着大饼，突然喉头发痒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正要拧开水囊灌两口清水，一阵揪心的痒意又汹涌席卷而来，从喉咙一直蔓延至肺部。

“咳咳咳！”李武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林咳咳，林儿……咳咳咳咳咳！”他一手捂着嘴咳的弯下了腰，另一只手掐在脖子上。指缝中，缓缓滑下了一道道黑色的血，滴落在嫩绿的青草上，青黑相交看得人触目惊心。

“爹！你怎么了！”一旁的李家众人赶紧围了上来，李武已经说不出话，随着黑色血液的流出，身体软倒在地。

“爹！”

“相公！”

李家这片地方乱成了一团，远处押解这只流放队伍的官兵们却只是远远的看着，不上前也不发话。吃饭的继续吃饭，闲谈的继续闲谈。

旁边的赵、邹两家的男丁有人想要上前去看看，有官兵注意到了这一幕，朝他们瞟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没有人阻止，只是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又扭头继续吃喝。

邹璇空见此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往李家众人的方向走去。

“李兄，这……”李家众人半蹲着围在李武身边，邹璇空走近后只是站着就将情况一览无余。

李武的身体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停止抽搐了，此时安静的趴伏在地上，口鼻和耳朵都往外冒着涓涓黑血，看上去一副中毒之相，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路上众人同吃同住，可入口的东西匮乏得很，更不存在吃独食一说。若是中毒，不可能只李武一人。

但要说不是，又还有什么能产生如此死状？

……邹璇空还在思考，李家众人的痛苦声就打断了他，张了张嘴，邹璇空正要安慰几句，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当当响的刀鞘摩擦声。

邹璇空转身，看向按刀走来的凶脸官兵。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早死晚死都得死，各位，省着点儿力气赶紧吃好上路吧。”

“你！”

这话一说，实在是火上浇油，一下子激化了众人的怒火。

李家嫡子李长风闻声起身，当前一步的从人群中窜出，低吼瞪目的朝这名官兵扑了过去。

他手里攥着一块尖石，高高扬起向官兵的眼眶砸去，邹璇空眼皮直跳，迈步正要拦却落后了一步，那位官兵的刀已出鞘。

唰——

阳光下雪白的刀身闪过一抹白光，邹璇空被这道折射的光刺个正着，闭眼的时候听见几声高高低低的惊呼。

噗呲，李长林停住了前行的脚步，扭曲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原地晃了两下，身体发软朝地上瘫倒下去。

邹璇空缓过劲睁开眼之时，刚好看见他正倒下的身影。

如火苗上的飞蛾，如腾空被箭射中的小鹿。

眼前之景仿佛被拉远，正前方的两人一倒一立却格外清晰。

邹家没有人被午门斩首，邹璇空未曾见过见过死人，无从感受血流成柱生死一瞬的悲哀。只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李家父子在他眼前沉默倒下的身影让他知道，这一幕，将是自己此生对生死的最大感悟。

脆弱、无声、缠绵。

不知何时，不大的林地已经安静了下来，吃吃喝喝的声音早已经停下。

呜呜呜，有遥远的林风呼呼吹过，带起了矮木树叶窸窣作响。

围在四周的官兵们悄然站起了身，沉默的注视着场中。

宛如惊弓之鸟的犯人们也放下了手中饼子和水，不安的依偎着，祈求这场突兀的遭遇能早点度过。

在这位官兵从李长林身体中拔刀而出的下一刻，邹璇空听到簌簌的风声格外清晰短暂的朝自己传来，眼前一片通红。

……

“咳咳！今夜后街有粮。”

“粗亮精粮？粮有几石？”

“有粗有精，每家一石。”

吱吖——，破旧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儿，门里门外的人对视了一眼，外面的人一个闪身进入院内。

深夜寂静，黑灯瞎火，两人一前一后往亮着微光的房间走去。

开门的人落后两步停在屋门口没有进去，等另一人进入屋内，他伸手关好房门，转身守在了外边。

来客掀开头上的兜帽，看着桌旁研磨书写的青年男子，低笑一声开口，轻声说了句“莫先生”，停了下继续接上后半句，“终于有幸一见。”

这位深夜潜行，秘密拜会的来客正是邹虎，而此刻他本该在去往旌南的路上。

“邹校尉，”莫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朝身前的邹虎点头示意，“我也期待已久。”

烛油尽燃，人去后一夜未灭。

……

十月二十七，第二批流放队伍先后遭到无名势力拦截刺杀，旌南的队伍全灭，柳州和幽州的两支残余剩半。

贼人数多，行动有度，刺杀后于原地留下百行血字，皆是讽刺秽言之语。

消息传至京都，帝震怒，命锦衣卫全力纠察。

锦衣卫指挥使于问接下密旨，仓促改道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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