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男子一愣。

楚牧之反问道：“那又如何？”

楚牧之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如青松一样笔直。

“有因必有果，世上一切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他道：“权也好，人也好，都一样。”

“本世子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走的路，相反，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不要怀疑我的决定。”

“如果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就把梦变成现实好了。”

他淡淡的，却毋庸置疑的开口：“本世子有这个自信，景西，你怀疑吗？”

很多年后，景西再次回想起这夜的时候，他见过那人少年的嚣张和顽劣，见过他青年的狂妄和高傲，却又在一瞬间，仿佛隔了很多岁月，见到了真正来自上位者天生的的霸道和威严。

景西想了一刻，肃然问道：“世子真的心仪公输千檀？”

楚牧之:“滚。”

......

无事的时候，日子过的就分外快了。不过似乎人人都是忙碌的，京都也没发生什么新鲜事儿。

天公作美，一连几日天气都不甚好，偏生到了墨绾出门的这一日，难得的出了日头。

日头暖融融的，洒在身上分外舒服。不过虽然如此，墨绾还是拢上了披风，难保外头起风，若是这样的天气着了倒风寒，倒是一件麻烦事儿。

墨府的正门处停着一辆马车，拉马车的马匹也是静静的立在那里。

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车上有人掀开了车帘，墨绾上了车。马车缓缓驶动，等车轮声也消失了之后。只剩下微风拂过的声音。

如今是正午，正是一天当中坊市最热闹的时候，坊市间人流如织，比肩摩踵。店肆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绕过街角，前方突然传来响亮的喝道声。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墨绾回过神，掀开车帘循声望去。几个侍从骑着高头大马破开拥挤的人群，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往西北角的抱月楼驶去。

春风吹过，拂起马车软帘，一张美丽的面孔一闪而过。

墨绾身边小厮目力过人，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儿，驱马上前，低声道：“姑娘，是公输氏千檀。”

墨绾眉头轻蹙。

公输千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自恃身份，怎么会去抱月楼？

墨绾心中一动，吩咐小厮：“派人跟过去看看。”

小厮应是，纵身跃下马背，混入熙攘的人群。

“若初，让天机阁查一下今日进出抱月楼所有的名单。”

翌日清晨，若初向墨绾禀报：“姑娘，公输千檀经常去抱月楼，半个月里去了三次。”

墨绾晨妆毕，揽镜自顾，问：“她去抱月楼做什么？”

若初立在十二扇立式屏风外，答道：“每次只点一壶茶，弹琴，然后就走了。”

墨绾心头疑惑更重。

公输千檀所做只怕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琉璃那呢？”

“琉璃姐姐说今晚会送过来。”

若初告退。

......

不安生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陈婉云铁了心的要给墨玥许个好人家。成日里带着墨玥去应酬各家夫人。

陈婉云心疼自家女儿，挑人的时候亦是挑的仔细。墨玥是她的掌上明珠。

而公输千檀和楚棣之间无形的感情日益增进。

楚棣下了朝后，有些心事难题会对公输千檀说，偶尔还能为楚棣拨云见月。

不知道为什么，公输千檀竟也有许多兴趣和习惯和楚棣是一模一样的。比如楚棣不爱甜，公输千檀做的糕点恰好也不怎么甜。楚棣喜欢香茶，公输千檀煮的茶也大多都是香茶。

就连他们最欣赏的书画家也是不约而同。人对于与自己相似的人总是会起几分亲近之心，楚棣越发觉得公输千檀与自己甚是投缘。让楚棣的心起了不曾激起的波澜。

......

墨府长清阁内。墨玥正拿着手里的糕点放到墨绾面前，笑道：“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加了牛乳和桂花，姐姐也尝尝。”

墨绾看了一眼那点心，并没有伸手去拿道：“我从来不吃牛乳。”

墨玥看向她，好似不好意思道：“姐姐，我不知道你不吃，我让人再做一盘来。”

“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墨绾没由来的烦躁。

“姐姐，你不知道。”墨玥没好气道：“昨日我去了员外郎府上赴宴，那府里的王公子见了我说要来府里提亲，我现在食不下咽，急的脑仁儿都疼。”

“员外郎？”墨绾看了一眼墨玥道：“可是那位叫王弼的公子？”

“姐姐竟然也知道？”墨玥狐疑的看着墨绾。

“听二哥说起过。”墨绾微微的一笑。

墨玥遂道：“不错，就是他。”

“听闻那位王公子学识渊博，如今也都入了仕，虽然眼下还不算飞黄腾达，可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这是一桩好事，你为何不愿意？”墨绾问。

“便是将他夸得再如何天花乱坠我都不喜欢。”墨玥没好气道：“我要嫁，就要嫁生来就风光无限的人，他算什么？”

墨绾闻言问：“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墨玥一愣，随即掩饰的道：“没有。”墨玥说完摆了摆手，目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到楚棣，不由得心中一痛。陈婉云与她说过了，楚棣要娶的，是能够帮得上他的人。是墨家嫡女。

她只是墨家一个续弦所生的庶女，楚棣不会娶她的。可是墨玥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楚棣爱上了她，是否也不会管那些身外之物，对她清醒相待呢？她这般美丽聪明，自然也要嫁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大蜀之中，便只有楚棣能如入得了她的眼。

她为楚棣守了这么久，眼下功亏一篑嫁给旁人？墨玥不甘心极了。

墨绾轻声开口道：“其实王公子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多糟糕。要说起来，王公子本人也是个好人，你嫁过去，总不会受委屈，安安稳稳一辈子，不是很好么？”墨绾说完垂下眼眸，掩下眼中的嘲讽。

墨绾知道，她越是这么说，墨玥就越是厌烦。煽风点火，举手之劳。墨玥要的从来不是安稳而是风光，众人艳羡的目光，只有楚棣能给她。

“父亲也会希望你后半生安安稳稳的”墨绾说罢拿起手边的茶。

墨玥的心中慢慢浮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看向墨绾。

墨玥的心中慢慢浮起了一个念头。

日光照在园子里上的花草之上，似乎也被映上了一层金色。然而那日光又是薄薄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打破似的。墨绾穿着锦绣莲花立水裙，上头一件窄肩墨金色绣衫。

墨色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显得要透明了，而眉目似乎是用墨水画出来的一般干净，即使是站在窗前不动，贵气也从身上淡淡的萦绕出来。

若初和乔儿几乎看的有些发呆，就是她们这些自小跟在墨绾跟前服侍的丫头，看见墨绾的脸也是看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到墨绾时，都会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那种淡淡的风华，出现在这原本稚气的少女身上，于是乖巧变成了威严，稚嫩变成了肃杀。

“姑娘好似很喜欢穿墨色的衣裳呢。”若初道：“虽说穿着很好看，可是寻常这样的年纪，小姐们不都喜欢粉啊蓝啊的亮色么？”

深闺小姐们，除了宫中的公主郡主，是极少穿这样的颜色。一来是容易显得老气，二来是很难压得住这颜色，一不小心便会成了偷穿大人衣裳出来的小孩。

若初和乔儿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墨绾听在耳中。她微微一笑，为什么喜欢穿墨色，大约是因为，这样的颜色，能时时刻刻的提醒她，冷静，深沉，永不心慈手软。

她年少嫁给楚棣，经历的许多都是别人在她这个年纪不能经历的。正因为如此，她的性情终于给磨砺成一滩死水般波澜不惊。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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