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珍珠后来得知,道保也算是误打误撞。
水师攻台后,敌军四处溃散,留下不少残兵和役夫,都被收为俘虏。
然而这些俘虏特别难管,不是一个个要寻死,就是整天想逃,让看管俘虏的将士苦不堪言。
但是如今也不可能把这些俘虏通通斩杀了,毕竟他们除了寻死和想逃之外,也没有袭击看守的将士。
加上残兵很少,人数最多的是役夫。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还衣衫褴褛,就知道被郑家军奴役,日子过得很不好。
大多数都是被抓来的壮丁,已经够惨了,自是不好再苛待他们。
看守的一个将士跟道保是同僚,同为副千户,于是跟道保诉苦了几句。
道保想着这人上船后对他颇为照顾,就说帮着去守几天,让同僚能稍微休息一下。
同僚自是十分感激,道保就去了俘虏的地方查看。
然而地方太黑了,道保过去后跟其他将士交班,推开门后不留神被东西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好一会都爬不起来。
旁边有人伸手扶着道保起来,道保被摔得两眼一黑,连忙道谢,扶着人慢吞吞起身坐在地上缓一缓。
“兄弟刚进来的?怎么身体虚成这样?你那边又扣了口粮吧?”
对方还塞了半块干饼过来,道保都有点懵,这时候他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漆漆,发现身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人。
不是水师看守的将士,而是俘虏,道保就更懵了。
他手里拿着干饼看了一眼,发现这饼子应该放很久了,都干掉了,一捏就掉渣,闻着还有点味道,估计是对方藏了好久的口粮。
道保哪里好意思贪了俘虏的口粮,急忙塞了回去:“我没事,就是刚才没看着路才摔了。我不饿,这饼子你自个收着。”
对方见道保都饿得腿软摔了,还不肯吃了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饼子,于是感觉两人亲近了很多,搂着道保的肩膀道:“好兄弟,你是从哪里被掳来的?你这身衣服还不错,从哪里扒到的,运气真不错!”
没等道保开口,他就自顾自说道:“我家在江南,家里做买卖的。我当初就是一时兴起,跟着族叔到福建做买卖,没想到刚到没几天就遇到郑家军抓壮丁,也是够倒
霉的。”
“族叔年纪大,没被郑家军看上的人都会被砍死,我匆忙推着他藏在地窖里。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我被掳走太久,一直不知道外头的消息。”
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说话都透着虚弱:“我是福建本地人,是个渔夫。刚娶了媳妇没多久,也不知道媳妇是不是逃出去,然后改嫁了。”
“我这么久没回去,媳妇估计以为我死了。不过我如今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恐怕很难再回去,她早点改嫁也好。”
道保立刻察觉到,这些被郑家军抓来的壮丁大多以前都是普通百姓。
那么他们不是寻思就是想逃,是不是想要回乡?
道保这么想着,斟酌着道:“等你回乡了,自然就知道族叔的消息。”
他又另外安慰那个瘦得皮包骨的人:“你媳妇指不定还等着你回去,没改嫁呢,你撑着点儿。哪怕要死,也得死在家乡才是。”
刚开始那人摇头道:“你新来的,被抓壮丁没多久吧?郑家军说对面水师恨死了他们,恨不得全都杀光,更不可能留下咱们。几个兄弟想逃,被抓住后如今不见踪影,可能都杀了。”
他叹着气,把道保弄懵了。那几个想逃的人几次闹腾,施琅就把他们单独关起来,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这几个人想逃被杀了?
那真是太冤枉了!
道保连忙说道:“没有,那几人单独关着呢,没被杀掉。”
他担心对方不相信,又将错就错,当自己就是新来的俘虏,补充道:“我被送过来的路上看见了,还奇怪怎么有人单独关着,是不是大官来着。听你这么一说,应该就是那几个人。”
对方不由诧异道:“真的?那几个人没死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毕竟你都不认识。”
道保想了想,形容了一下那几个人。毕竟另外关着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对几人有点印象。
他记得不多,不过也足够了,对方连连惊叹道:“没错,就是他们。那几人真的没死,可是郑家军说我们被抓后必然要被杀头祭天。我还没成婚就算了,他们几个兄弟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有的孩子也不大。被抓过来几年了,要不是想着家里也不会苟活着。”
“想着都要死了,还不如逃出去试试。实在逃不了,也不想被人砍头,没能落个全尸。”
道保这才终于明白,那些俘虏怎么有的寻死有的拼命逃走,原来都是郑家军造谣,让俘虏们害怕才如此。
想清楚后,道保对这人十分感激,要不是对方主动搭话,无意中透露此事,估计他们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夜深后,对方终于停下话头,累得靠着墙壁就睡过去了。
道保趁此机会偷溜了出来,天亮的时候找到施琅,告知此事。
要防止俘虏们再闹腾,只要告诉他们能回家,这就行了。
不说抓住的俘虏,就是岸上很多都是被抓来的壮丁,跟俘虏们的想法一样。
只要一直喊他们不杀人,要送这些壮丁回家,这场战事想必就不会一直就如此僵持着了。
施琅是真没想到,道保不过是帮同僚替了个班,竟然就被俘虏误会成自己人,叫道保终于知道内里的缘由。
他上下看着道保,一时又觉得难怪俘虏误会。
道保之前因为晕船,克服许久,却也吐了很长一段时间,人瘦了一大圈。
跟着水师训练又晒得皮肤黝黑,这又黑又瘦的样子,跟那些被抓壮丁的俘虏看着区别不大。
也难怪俘虏要误会,谁能想到水师的副千户竟然黑瘦成这样,跟很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一样!
要换个人,那些俘虏可能不会认错自己人,就压根不会叫道保知道真相。
只能说道保的运气是真的好,如果他过来不够努力,还是一副白净公子哥儿的样子,压根不可能被俘虏误认。
偏偏道保足够努力,克服晕船让自己瘦了一大圈,兢兢业业跟着水师训练又把自己晒得黑乎乎的。
得到真相后,道保一说,施琅就知道怎么办了,挑了几个嗓门大的将士对着岸边反复喊了好几遍。
不杀俘虏,不掳掠,还送他们回乡。
几句话下来,对方要是不相信,就把抓住的壮丁轮流送到甲板上。
对岸一看,总有他们认识的壮丁,于是一个两个都知道俘虏是真的不会被杀。
这些人也就不怕了,愿意投降,甚至说出郑家军的粮仓和武器库的位置。
俘虏也不会再寻死或者找机会逃,变得安分起来。
于是僵持的战事终于有了突破,让施琅和水师大获全胜。
施琅理所当然要为道保表功,要不是他,这场战事还要僵持很久。
皇帝看后也不由感慨,是不是郭络罗氏一族的人运气都比较好?
看看郭珍珠,再看看道保,简直有如神助一样。
论功行赏的时候,皇帝自然不会吝啬。
台岛设为台府,屯兵戍守,施琅成为第一任的府尹,并有诸多金银赏赐。
道保不但有攻台的战功,还立下大功,缩短了僵持的战事,让战事大胜,被皇帝提拔为正二品的副都统。
这下子,郭珍珠的家里人是风光无限。
她阿玛三官保被提拔为从二品的工部侍郎,如今长兄也被提拔为正二品的副都统,道保甚至比三官保的品级还高。
之前占了道保的佐领之位的人还沾沾自喜,如今却是笑不出来了。
他们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后来听说道保去江南当巡盐御史的跑腿,心里不是不羡慕,却得知道保只是小吏,并不如佐领算是个小官。
后来道保还被皇帝送去福建加入水师,直接上了战场,那就更惨了,不如京城这般安稳。
但是危险伴随着机遇,还真让道保立下大功,一下子从一个无名小卒的白身,直接成了正二品的大官,谁听说了能不羡慕呢?
僖嫔得知的时候,也忍不住羡慕起来:“你大哥真厉害,原本想着他晕船,参加水师要吃苦头,没想到最后能立下大功。”
宜嫔也感慨道:“大哥真的不容易,听说他克服了晕船,还感化了俘虏,叫俘虏们主动说出敌人的粮仓在哪里,减少了不知道多少伤亡。”
郭珍珠也对道保刮目相看,他对自己更是够狠的。
但是道保因为太黑太瘦被误会成俘虏的事,让郭珍珠一时哭笑不得,对道保这个立大功的光辉形象忍不住打了点折扣。
实在太好笑了,郭珍珠还不能说出来,免得坏了宜嫔心里这个长兄的好印象。
也不知道后来那个俘虏回乡的时候要遇到道保,得知这人并不是被抓壮丁,之前是清军水师的副千户,会不会以为水师都不让将士吃饱饭的?
副千户都瘦成这样,其他将士还好吗?
郭珍珠感觉水师的风评估计严重被害,皇帝的名声也是,让人以为皇帝只叫水师去打仗,却连吃的都不多给一点,人要拼命打仗还没饭吃,比壮丁还惨。
只能祈祷那俘虏没再遇到道保,不然这事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皇帝得知道保瘦了一大圈,还特意允许他回家来跟父母团聚,再休养一段时间才去盛京上任。
郭珍珠才知道,道保虽然官职上带了个副字。在不设驻防将军的地方,副都统就是这地方的最高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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