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两天,施向明家的破烂事就会传遍整个海庄厂生活区。
在此之后许多事做起来就不会落下口舌,哑巴吃黄连的事王念坚决不干。
不过毕竟是亲人,老死不相往来也还没到那份上,说完吵完这团年饭还得吃一顿意思意思。
“……”
施国强的酒劲儿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散去,看施向明的眼神从迷迷糊糊总算是变得清醒。
“老三?”
“是我,爸!”施向明笑笑。
“你怎么回来了?”施国强眼睛微微眯着,喷出的呼吸还残留着一丝酒气:“你回来怎么没把我两个孙子带回来?”
这施国强和罗香云说出来的话如出一辙,不管女儿还是孙女似乎都不存在于他们眼中,更不会在心里。
“我们一家来给你拜年。”施向明不接那茬,浅笑着又让孩子们去施国强面前拜年。
施宛不肯离开王念,抱着她腰不撒手。
王念轻拍安抚着,肩膀轻轻撞了下旁边,施向明点点头,只让两个男孩子往前去。
女儿不想去那就不去……
施书文又重复了遍刚才的吉祥话
施飞英抱着玩具枪,满脸严肃地走过去,而后猝不及防地抬手去摸了摸施国强的下巴。
“爷爷,你胡子是真的吗?”
大人们吵嘴之时,他眼珠子就没消停过,在院子里跑前跑后,屋里的每个角落都已经看了个遍。
最后看无所看,又好奇地去观察起喝醉的祖孙俩来。
先是好气地伸手在施月华鼻孔下探了探,看看还有没有出气,而后又跑到施国强面前抬手想摸胡须。
最后被王念眼疾手快地拉住,这才没有扯下几根胡须来挨打作为结束。
下巴上突然多出来的小胖手让施国强一怔,揉着太阳穴表情空茫茫地看向施飞英。
“爷爷,过年好呀!”
稚嫩童音出自一张圆圆的脸蛋,大眼睛眨巴眨巴,摇头晃脑地说着些吉祥话。
“你是……”施国强猛地转头看向施向明:“这是施飞英?”
话还说完,施飞英竟然拽着施国强的衣服要往膝盖上爬,自来熟得王念都不忍直视。
“老三飞英,在长生沟生的。”施向明笑了笑,想伸手把施飞英拽回来,没想到刚伸出手就被施国强拍了下,竟然还帮着把人抱到膝盖上坐好。
施飞英得意地冲父母眨眼,故意依偎进施国强怀里,两条腿晃悠得起劲。
“爷爷,你早上喝酒了吗?”
片刻后,施飞英又捏着鼻子皱起眉头,小大人似的劝道:“我们老师说喝酒伤身体,老人和孩子都不能喝酒。”
王念:“……”
臭小子简直是得意忘形,以为是在家里跟父母说话呢。
“孩子是不能喝酒。”施国强没一点被孩子说教而生气的摸样,笑眯眯地摩挲着施飞英后脑勺的头发:“爷爷以后也少喝酒,喝酒伤身体。”
“把买酒的钱买肉来吃,能长得又高又壮。”
“好,以后爷爷给飞英买肉吃。”
坐在屋里的人投去各种复杂视线,有惊诧的;有奇怪的;唯独没有高兴的。
施向前从刚才的颓丧萎靡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着看着忽然转头看向王念,似乎想看出点什么问题来。
老头什么性格做子女的恐怕就他最了解。
父母虽然偏心老大,但对孙子孙女也谈不上掏心掏肺,施向前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让孙子坐在腿上。
刚才家里吵得那么厉害,施飞英已经六岁,怎么可能听不懂看不明白。
转头就如此亲近老头子,施向前很难不怀疑是王念在家里早就教好的!
不过转头看到王念和施向明的表情也同样吃惊,瞬间又产生另一种不可置信的想法……难道还真有什么狗屁血脉亲情存在?
王念也纳闷呢。
爹聪明沉稳,妈温和大气,怎么亲生儿子竟然一个优点都没遗传到。
鬼机灵不晓得是从哪学来的,这么快就看出施国强才是家里说话算术那个,纯粹就是故意的亲近。
“老三媳妇和桂枝,你们俩出来帮你大嫂做中午饭。”
“这就来。”施桂枝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王念笑了笑抱着施宛没动:“我只会烧火,要是妈不嫌弃的话我帮忙烧火。”
“我们这儿都烧蜂窝煤,不像你们乡下还烧柴。”
三儿媳妇农村姑娘,除了年轻长得好看点,对家里一点贡献都没有,也不晓得当初是哪个介绍人介绍牵的线。
罗香云面上的嫌恶、鄙夷、不耐烦,轮番从眼底划过。
“那看来用不上我了。”
“哪有女人不会做饭的,那你这大家子人平时都喝西北风啊!”罗香云叉腰冷笑。
施向明慢悠悠地把话接了过去:“平时都是我做饭,王念买菜就行。”
“一个大男人……”罗香云狠狠地瞪了眼施向明,最终一跺脚:“怎么就养了两个怕媳妇的窝囊废。”
身影从门口转身离开后,又是一句咬牙切齿的话飘了过来。
“那就来帮忙摘菜,还真打算当甩手掌柜等吃呐!”
“好。”王念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施向明把施宛抱过去,小声地叮嘱:“摘完菜叫我,井水凉我来洗。”
“别让飞英闯祸。”王念只是这么交代道。
施国强单位分了三间公房,最小那间挨着门口,被用做厨房。
胡秀梅刚才和罗香云吵得那么厉害,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又在厨房里一起做饭。
施桂枝说胡秀梅不简单还真不是假话。
王念想着,刚走进屋里,罗香云就递了个筲箕过来。
满得冒尖的一筲箕绿豆
“中午要做绿豆?”
“别人送的陈年绿豆,你帮着把烂的挑出来,省得要用的时候还得现捡。”
“不是让摘菜吗?”
“摘菜让桂枝去就行,你就坐外边捡绿豆,捡完了再吃饭。”
这是婆婆对新媳妇的下马威?
“我生飞英做月子的时候伤了眼睛,眼神儿不太好,要是没捡干净的话你将就着用用啊。”王念笑,端起板凳就坐到了院子里。
管他是不是下马威,来什么王念接什么,不就是捡绿豆吗……捡成什么样最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隔壁邻居大姐刚才没少在王念将施家烂事公之于众时附和骂了不少话,这会儿见她又出屋子,立即就抓伤把瓜子又凑了上去。
“这是新媳妇进门立规矩呢。”
大姐姓沈,长着张娃娃脸,别看老是笑眯眯的,骂起人来那可真是相当难听。
“哎!”王念只是叹气,满脸委屈无处说似地抓起把绿豆看都没看就往筛子里丢:“谁让我是个农村姑娘呢……我和施向明当初都快结婚,婆婆还想重新相看个媳妇呢。”
沈大姐啧啧两声,瓜子在牙齿间轻轻一磕,眨眼睛瓜子皮就飞了出来。
“还看不起农村人,她自己不也是农村人,要不是出了意外……根本轮不到她嫁给施叔。”
沈大姐公婆和施国强从小就住一条弄堂,后来厂里招工t又进了同家厂子,对施家的情况非常清楚。
施爷爷是弄堂有名的战斗英雄,在战场牺牲之后施奶奶殉情而去,就留下施国强一个孩子。
无父无母老房子又因为战火被毁坏,这种条件就是想找媒人都没人愿意介绍。
就在这时候,施国强无意间救了位老人。
那老人是安怀大学曾经的老教师,得知施国强情况后,便想撮合自己女儿和这个善良的年轻人。
王念诧异挑眉。
“你是说我婆婆的父亲是位大学老师?”
“怎么可能!”沈大姐表情那是相当的嫌弃,朝着厨房门口无声呸了人口,又拿起瓜子送入嘴里。
“你想想!大学老师能教出罗香云那种人……”
施国强和那姑娘相处得还挺顺利,没想到红颜薄命,两人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就死于一场意外。
恰巧那时,经过罗姥爷多番奔走,抚恤金送达,组织还把作为烈士家属的施国强安排进了食品厂工作。
这下子施国强瞬间就成了众多媒人眼中的香饽饽。
没父母要赡养,手里还有大笔抚恤金,关键又有了份铁饭碗。
罗姥爷的亲弟弟辗转听说施国强进厂当工人之后,不死心地非要把自己姑娘介绍给施国强。
再然后就是罗香云进城结婚。
孩子出生后施国强非要让老大施向前认去世那姑娘当干妈,罗香云的亲爹死活不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等施向明出生,施国强又提起,这回罗香云同意了。
“你猜为啥罗香云不待见你爱人?”
王念摇头。
“他生施向明的时候差点死在家里,我婆婆说是因为罗香云舍不得去医院,就找了个产婆在家生,哪知……难产了。”
孩子一出生,罗香云就没看过几眼,非说施向明生出来就是克她的。
施国强再提认亲的时候,罗香云一口就同意了下来,连月子里都没抱过施向明多少回,仿佛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不是自己亲孩子。
罗香云讨厌,施国强却非常疼爱小时候的施向明。
再之后就是因为妹妹被送走,年幼的施向明跟父母离心,罗香云对三儿子的讨厌连藏都不藏。
罗姥爷从朋友那听说之后,专门赶来接走了施向明,而不是王念听施桂枝所说的是父母主动送去。
至此之后,施向明就跟着姥爷姥姥生活。
“你是不知道,我婆婆刚才还说要是施向明继续留在家里,肯定也得长歪……”沈大姐很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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