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模拟考一共花费了三日, 江芸芸花两天半写了五张试卷,隔壁三个考乡试的三人,却都因为题目太多,只能一天一张卷子, 保持良好的节奏。
批改卷子是倒着交叉的, 出卷是顺序是江芸芸出黎循传的, 黎循传出祝枝山的, 祝枝山出徐衡父的,徐衡父出江芸芸的, 现在批改的顺序则是倒过来。
江芸芸改徐衡父的, 徐衡父改祝枝山的,祝枝山改黎循传的,黎循传改江芸芸的。
所有人的试卷都被送到他们的案桌前, 江芸芸打算挑灯批改, 争取今日事今日毕。
三人也跟着留堂学习了。
刚考完考试, 所有人的精神还格外亢奋, 忍不住讨论起自己的那套试卷来。
“我那个易经的题目好难, 我有两道不会写, 我完蛋了。”徐经焦虑说道。
“别说了,我那个四书考了大学, 我大学学的最差了!”黎循传也跟着哀嚎。
“我的诗经题也太刁难了。”祝枝山无奈说道。
只有江芸芸最是镇定地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开始分发试卷。
“你写的这么快,怎么还能写的还这么满?”黎循传看着属于江芸芸的那套卷子大为吃惊, “我出的你都会写?”
县试是没有具体字数要求的,只要你言之有物, 圣人之言, 字迹端正, 但就这样的考试,一场考试大概也就不到三十人能通过考试。
它是连考四天,但每天考完都会在第二天出成绩,只有通过的人才能参加第二场,依次筛选下来,可能一开始一两百人的考试,到最后一场只剩下四五十个人还坐在号房里,就这样,大概也只录取一半的人。
“是你下手轻了,这几道题都比较简单。”江芸芸笑眯眯说道。
黎循传欲言又止。
——不是,他也是卯足了劲的,你这样说这样显得他很没用。
“乡试的考试也是考一场走一场吗?” 江芸芸看着他们的卷子,随口问道。
“乡试考试分为三天,从八月初九开始为第一场,第一场最为重要,五魁首的选择大都以这一场为标准,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经义一篇限五百字,四书一篇限三百字,十二日为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章、表各一道,其中论限三百字以内;八月十五日考第三场,试策论五道,策论要求‘务直述,不尚文藻’,须一千字以上。”祝枝山解释着,“和之前的考试并不一样,他是择优而取。”
“这个诗经里的题目有些难,出出题目为难人还行,真要是评价好坏……”五经中治易经的徐经为难说道,“我有点看不来。”
“不如五经的内容让黎公看看。”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黎风见缝插针看看。
屋内四人大为吃惊,面面相觑,没一个先说话的。
“虽说如今重四书,但五经到底关乎魁首。”黎风继续说道,“难道你们不信黎公的眼光。”
大家自然连连摆手。
“黎公不是正在给你们出试卷,也正好摸摸你们的底。”黎风紧接着又说道。
黎循传摸了摸脑袋:“我的水平,祖父不是早知道了嘛。”
黎风被人拆了台,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循传莫名打了一个哆嗦,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看向江芸芸。
江芸芸一本正经抽出徐经的四道五经题,认真说道:“能让老师指点,那是我们的福气啊。”
“正是。”人精祝枝山也跟着递出黎循传的卷子。
“芸哥儿的五经很简单,也要祖父看吗?”黎循传问道。
黎风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是芸哥儿第一次考试,不若都让黎公过过眼,也好考教考教他的水平。”
众人的目光终于看向江芸芸。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终于知道黎公好端端来这一出是为什么了。
江芸芸一脸无辜,皱了皱鼻子,小手大气一挥:“都给老师看看!”
黎风也不等黎循传说话,直接把拿一叠纸捞回来,笑说着:“好嘞,就不打扰你们批改卷子了。”
黎循传看着黎风兴高采烈的步伐,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突然说道:“祖父偏心,要给你开小灶。”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江芸芸抱臂,也跟着不高兴说道,“你都提前放假了!”
一侧的祝枝山慢慢悠悠说道:“你若是想要,我把你的送过去,想来黎公也是很愿意多批改一套的。”
黎循传怂了。
——还是不去挨骂了。
“我看看书,你们快改。”他掏出一本闲书,开始兴冲冲看着。
“你看的是什么?”江芸芸眼尖。
黎循传晃了晃书皮,得意说道:“就林思羲新开的那家书店,不是说专门出话本,还是市面上稍有的配有图案的话本,图案不是还是唐伯虎他们画的吗?现在出了一本样本,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修改的。”
“怎么没给我看看!”江芸芸嫉妒说道。
“是伯虎画的那个冬日美人图吗?”祝枝山也来了兴趣。
“梦晋说画了狂僧醉酒图。”徐经也笑说着,“得了一两银子呢。”
黎循传笑得见眉不见眼:“我可是老顾客,你连买话本的门在哪里开都不知道,自然是我有你没有。”
江芸芸幽幽地看着他:“看来还是作业太少了啊。”
“我这是忙里偷闲,你得给我休息的时间!”黎循传义正言辞解释着。
另一侧的书房内,黎淳正坐在一侧喝药,一边喝一边抱怨‘药太苦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自己身体很强壮’等等这类的话。
黎老夫人不为所动,盯着他把药喝完,这才递过去一颗蜜饯:“良药苦口,大夫叫你多动动,你明日也跟着楠枝去打拳吧。”
黎淳嫌弃,果断拒绝:“不要。”
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估计激道:“怎么,还觉得不好意思,两小孩见了你还不自在呢,让你去还是给你面子呢。”
黎淳冷哼一声:“我给他们请的人,哪来是我的面子。”
“某人现在走两步就累,亏得家中还有拳脚师傅呢,传出去要笑掉大牙了。”
黎淳脸色讪讪,最后又说道:“顶多明日饭后,去外面散散步。”
黎老夫人立马应下,忍笑说道:“行,我给你记住了,明日我和你一起。”
黎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两人说话间,黎风敲门走了进来。
黎淳立马来了精神,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黎风点头:“一张不落,都拿来了。”
“快拿来我看看。”黎淳把桌面上的书堆到一边去,“我倒要看看,他整日在得意什么。”
黎老夫人看着两个加起来一百二三十的人如此神神秘秘,气笑了:“怎么老想着欺负芸哥儿。”
“夫人是没看到她那个得意的劲。”黎淳解释着,“瞧着人牙痒痒的。”
黎风还特意把拿来的试卷分成两份,江芸芸独占了一份。
“这个字倒是练得不错。”
黎淳一眼就看到纸上誊抄的台阁体,方正等大。
他科考的字体临摹的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的书法,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在此之上,还融入了江芸芸自己的风格,笔画利落沉实,偏运笔间粗细自得,签丝搭桥间不似大气。
“现在看到这笔字的人如何能让联想起,当初他写个三字经还磕磕巴巴的样子。”黎风笑说着。
黎淳点头:“这笔字是下了苦功夫的。”
“端雅正宜,还真有点自乐先生的风骨。”黎老夫人满意说道。
黎淳已经拿起第一篇文仔细看着。
其实他对江芸芸的功课是很放心的,尤其是论语,这是他教的第一本书,江芸芸当时记得笔记都有大拇指厚,也是出题最多的一本书,他教得格外仔细,江芸芸也不负众望,学得非常认真。
那本笔记翻得边角都起毛了,不止那本,几乎所有笔记她都会时时温顾,在黎家学到天色黑沉那是常有的事情。
她读书认真,是真的非常认真。
许久之后,黎淳放下那张卷子,半晌没说话。
黎老夫人不解:“怎么,写得不好?”
黎淳回神,随后摇了摇头。
“那怎么是这副表情?”她不解问道。
黎淳冷不丁说道:“我本打算留他在我身边学到十七八岁的样子的,在放他出门游学,去北方游学,见识见识南北文化的差异。”
黎老夫人了然点头:“你教书也大都是这个规矩,在身边读个七八年,再出门游学,之后再参加乡试,乡试还要考策论,要的就是多看多想,关注时政大事,楠枝之前不是就在外面游学一年才回来。”
黎淳没说话,拿起第二篇仔细看着。
屋内格外安静,灯火通明,黎老夫人坐在一侧翻看棋谱,黎淳的影子被一侧的长颈烛台倒映着,斜斜拉长。
“按照他这么能闹腾的性子,我就是让他一口气考过院试,好像也不是问题。”许久之后,黎淳把江芸芸手中的所有试卷都看了一遍,笑说着。
黎老夫人吃惊:“那可是很辛苦的。”
县试是县令主持,一般在二月,府试在府州由知府举行,在每年四月,过了这两门,就有了童生的称号,也有了小小的身份。
下一场的院试是各省的提学官主持,提学官是朝廷派到两京及各省任职的督察学政的御史,任期三年,任期内要依次到他所管辖的各府和直隶州主持院试。
院试又分岁试和科试两种,其中通过岁试,童生就成了秀才,也被生员,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其中岁试成绩优良的生员,要继续参加科试,若是科试也通过了,才能参加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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