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场秋雨,直到今早清晨方才停下,打开窗子扑面先感受到了一股子冷意。这种天气,就格外想让人在床上多赖一会儿。只是宴文然习惯了早起,这一醒过来,便难再睡着了。
洗漱完毕,她多添了件衣服走了出去。下过了雨之后,空气总是比平时更清新些。
地上满是未干的水渍,几个小宫女仨一帮俩一伙地凑在一起拿着大扫帚扫地。偶尔停下来,搓搓手,互相说几句悄悄话。
这会儿,白璟已经早早坐在院子里。他在一地掉落的光秃树枝中捡了根长的,上面还沾着些雨水润湿的潮气。被他握着的一端,树皮被削掉了些,露出里面还比较干净的绿色。
他坐在那里发着呆,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偶尔随手挥两下树枝,又在石桌上戳两下。见宴文然走近,便扔下树枝,迎上去,笑盈盈地道了句“殿下早上好。”
“嗯,早上好。”宴文然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些事。
剑术是她随师傅习武时,练的最多的一项。
因此她看出了些,刚刚白璟随手划拉那两下,倒像某种剑招。
说来也是,白璟功夫这么好,想必之前一定是下苦功练过的。成婚这些时日以来,虽然每天都没什么事做,却总起的比她还早。大约也是以前留下的习惯。
再加上太子妃又不喜欢做那些平常女儿家做的事,平日呆在宫中,只能翻翻她差人送来的话本,确实太无聊了些。宴文然想,她是不是应该给太子妃弄一把剑来。
她走近太子妃,眉头便皱了皱。
“怎么穿得这么少?一场秋雨一场寒,你难道感觉不出天气冷了?”她捏了捏白璟的衣服,发现只穿了薄薄的两层。
估摸着是穿着里衣披上件衣服就出来了。宴文然拉着白璟,直接奔着锦华殿而去。
她倒没注意到,在她离近的一刻,白璟呼吸一乱。随后耳尖也泛着些红色。
白璟望着在前面拉着自己往寝宫里去的那人,脑中忽然就浮现出昨夜太子殿下那随意围起来的领口垂下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脖颈。
若是……太子殿下是个女子……
他摇了摇头,赶紧把脑子里不得了的想法甩干净。却总是忍不住悄悄往宴文然那边瞟。
太子殿下长相随了皇后,这才比一般男子多了一二分柔和。白璟倒也没怀疑什么,毕竟他小时候就见过太子殿下的。
太子殿下小时候,就看着像个小姑娘似的,嗯。
只是,他的动作神态等却并不像个女子。往常白璟也没觉得太子殿下多像个姑娘了,只是……昨日那散着发,衣冠不怎么整齐的殿下偏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宴文然的手还握着他的手,白璟心中胡思乱想着,忽然手中柔韧白皙的手一抽走。他这才惊觉,居然已经到锦华殿了!
怎么院子离锦华殿就这么近?白璟心中莫名升起些失落,又开始埋怨起这东宫太小,居然这么快就回到寝宫来了。
采薇正在收拾着屋子,一见宴文然进来了,赶紧走上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她穿得这么少。”宴文然指了指白璟,“你怎么也不看着些?”
采薇撇了撇嘴,选择告状:“奴婢劝过的,可太子妃娘娘偏就是不听。殿下可要好好帮奴婢劝劝她。”
“拿件厚实些的衣服来。”宴文然接过采薇递来的厚实披风,披到白璟身上:“穿好了。这种天气,莫要染上风寒。”
白璟颇感无奈地点了点头:“臣妾知道。”
宴文然看着白璟无所谓的样子,只觉得这劝人的活还真不好做。看她这样子,怕不是自己前脚刚走她就要把披风摘了。于是转头对采薇道:“你看着她,别让她把披风摘下来。”
采薇自然是高兴,躬身行礼:“谢陛下,若太子妃娘娘把披风摘下来,奴婢马上就告诉您。”说着,眼神还不时瞟向白璟,透出些得意的神色。
白璟感受到自家婢女得意的小眼神,无奈道:“是是是,臣妾不会摘掉的,殿下该上早朝了。”
宴文然转头看看天色,发现这会儿确实不早了。
“嗯。你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莫要穿的这般少还到处乱跑。”说罢,自己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推门出去。
白璟哭笑不得地看着继续收拾屋子的采薇:“你是我这边的人!这才几天,你怎么也向着殿下说话了?”
“这可是为了少爷的身体好。”采薇摇了摇头。
……
枫叶飘落了一地,几个太监打扫时,偷偷地相互转告,让大家最近做事小心着点,听说皇上今日不太高兴。
金銮殿。
早朝上,许多文臣纷纷递上折子,或暗示或明言,动辄就是好几大篇。而大概意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不要纳仄荒来的那位入宫。
永安帝不耐地翻了几本,眉头越皱越深,忽然怒气冲冲地横袖一扫,把十几本折子扫到地上,怒道:“朕的后宫之事,何时需要你们来掺和?”
宴文然站在一侧,心中凉了半截。这态度,大约是想要把那位仄荒公主收入宫的。
只是,这哪里仅仅是他的家事?仄荒请求和亲,不知道是想要搞什么动作。况且,此事若成了,她这父皇,不知道要让多少忠君爱国之臣寒心。
永安帝还在气头上,眼下多说什么自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宴文然沉默地等到下朝,在宫外慢走半步,果然被一群朝臣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知道此事轻重,还请殿下好好劝劝陛下……”“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殿下,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仄荒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和亲,这也是不可轻易答应的啊。吾国与仄荒世代敌对,如何是他和一次亲便能和解的?”
宴文然点点头,安慰着一众言辞激动,面带愁容的臣子,叹了口气:“孤如何不知?此事孤会去劝谏父皇。”
“太子殿下,就靠您了啊……”一位老臣长叹了口气:“陛下被那吟风迷了心去,可如何是好啊……”
宴文然点点头,陪着这些大臣走出老远,这才告别众人。想了想,却直奔御书房而去。择日不如撞日,虽说她父皇是发了火,可是……此时不多说两句,保不齐下一次早朝,就会听到什么“皇帝已经纳吟风为妃”之类的消息。她就说的委婉些,或许父皇是能听进去点儿的。
话虽如此说了,其实她心中也犯难。父皇如此做法,便是她去劝,也不知能起几分作用。
…………
……
白璟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着茶杯逸出的热气越来越少。
“少爷快喝吧,过会儿茶凉了,又要续杯新的来。到时候您又嫌茶烫不肯喝。如此循环下去,这一杯茶怕不是要续上一天。”采薇笑道。
白璟颇感无奈,端起茶杯一口喝进半杯:“若它凉了,就凉着喝便是,何必这么费劲?”
“那可不行。”采薇摇摇头:“奴婢现在可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看着您呢。”
“至于么……”白璟啧了一声:“我说……采薇啊,平时‘太子妃,太子妃’的叫惯了,你不会是真把我当做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吧?”
“哪能呢。”采薇噗嗤一笑:“只是,少爷现在可不能与之前在揽云山上一样肆意,一切还是要听太子殿下吩咐的。”
“行吧行吧。”白璟挥挥手,虽然笑着,眼中却逐渐染上了些许落寞:“当初……若是我听了师父的话,在山上再赖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再回家,估计是另一番光景了。”
采薇颇为不忿,道:“只是谁能想到,少爷才回家没几日,便被老爷逼着瞒了身份嫁来东宫了?”
“罢了。”白璟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这样就能把各种难言的情绪咽回去。“左右我当初下山时,为的是能够忠君报国,做一代明臣良将,可惜现在……估摸着是不可能了。如今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时不时帮衬着些,也算是尽了份忠吧。”
采薇看着落寞非常的白璟,替自家少爷感到有些委屈。她续了杯茶:“少爷不是想好了么,待得殿下将来登基,便告诉他实情。若殿下愿意,递上一纸休书,您换个身份,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若殿下生气了,少爷武功高强,溜出宫去便是了。到时候天大地大,少爷便自由了。”
白璟笑了笑,心中却暗道,哪有这般轻松?
他是跑得了,可白家一大家子人,还能都随他跑了不成?
若殿下真的发怒不肯原谅,君威难测,到时候估计只有……
他不欲多想,端起茶杯兀自暖了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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