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哀伤

空荡荡的摩天轮车厢里，时期一言不发地单独坐着，意识中另一个“时期”的声音也归于寂静。

封闭的车厢摇晃着转到了最高处，隔绝了外面热闹愉快的声音。

明亮的城市灯光也照不进高高的车厢。

箱内箱外恍若两个世界。

冰冷阴寒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空气的温度下降，空气中出现点点尘埃，车厢开始在腐朽和完好之间不断切换。

诡异！

是死替吗？这么快就又来了？还是说，是其他的……

为了避免是其他诡异在试探，时期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给李明发了一条信息。

看着信息边上的圈圈转着，终于成功发送，他心中稍安。

但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咔嚓，脖子上的项圈裂开了一条缝隙。

时期脸色一黑，不靠谱的钟正楼，这是什么不抗用的破烂项圈。

周围的环境骤然改变，金属质的车厢染上斑斑锈迹，玻璃变得残破，沾满污渍。

父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怪异微笑。

嘎吱嘎吱，皮肤裂开，搏动着的血管暴露出来，森森白骨从干瘪下来的血肉中刺出，脸上的笑容扭曲而疯狂，血液滴下，让人看了心中发寒。

“嘻、嘻嘻，哈哈哈！”

“看到我了吗？看到了，你看到了！”

“来，和我们在一起……嘿嘿嘿、哈哈！”

嘶哑刺耳的声音声音回荡在耳边，引诱着时期加入，逐渐癫狂。

用灵质将自己隔绝起来，防止像上一次一样思维混乱无法动弹。

时期一拳砸在旁边的残破玻璃上，果断地跳出了车厢。

从近百米的高空落下，狂风在耳边呼啸，几秒之间，时期已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地上绽开血花，时期浑身剧痛，口中一股猩甜，耳朵也流出鲜血。

几根骨头折断，骨头刺入已经破裂的内脏，颅骨似乎也受伤了，意识无法保持清醒，眼前的世界重叠又模糊。

时期放任自己昏迷，尽快复生。

睁开眼睛，从自己的血泊中爬起，不顾死亡残留下的幻觉疼痛，立刻向远处跑去。

不远处已经有几个影子注意到落地的声音，向着这里走来了，不能被新的诡异缠上，需要马上离开。

刚跑出几十米，父母的虚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前方。

时期一个急停，转过头，换了一个方向跑。

但是无论跑到哪个方向，死替总是会立刻出现，并且越来越近，好几次，时期差点冲进它怀里。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它能知道我的位置？

作为标记的藤蔓已经消失了才对……

“那颗珠子！”

猛地，他想了起来，虽然寄生的花藤散成飞灰，但是根上那颗鸦青色珠子，他还没有销毁。

可是现在正在逃跑的过程中，无法集中精神进入意识世界，就算进去了，也不知道怎样毁掉那颗珠子。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能逃掉吗？”

“时期”的声音响起。

“悬。不过，你能看到那个珠子吗。”

“你之前拿着的那颗？能。”

“如果有办法把它毁掉，我应该就能逃掉。”

“怎么做？”

“不知道。”

这时，死替终于出现在了时期身边。

“你看到我了……”

“来呀……和我同在……”

“嘿嘿，嘻嘻，哈哈哈！”

瞳孔一缩，时期被追上了。

“噗嗤！”死替扭曲的肢体穿透了时期，生命不断流逝。

“噗，咳咳咳。”

吐出一口血，时期倒在了地上。

等他复活醒来的时候，他依旧停留在深层世界，而在他醒来的一瞬，“父母”又一次出现，贯穿了他。

似乎是因为在它眼前复活了两次，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死替就守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他，掠夺他的力量。

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并没有让他的灵魂受到什么损伤，也没有出现灵质被掠夺后思维迟钝的感觉，但是疼痛和濒死的感觉却不会消失。

大量失血导致时期的四肢发麻，身体发凉，眼前眩晕，视野在痛苦中归于黑暗。

不断重复。

虽然不知道被杀死后，灵魂和身体是从哪里得到灵质恢复如初的，但他能切实地感受到死替通过杀死他逐渐增强的气息。

这是一个死循环。

“我想，我找到破坏那颗珠子的方法了。”“时期”在意识世界中，盯着手里的珠子说道。

“是……什么？”

然而这时，他却又不回答了。

时期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故作轻松地回道：

“很难……就不要试了，我还能……承受……的来，可以……想别的……方法。”

但是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及不断摇晃着的意识空间导致他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时期”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的一生，都在寻求着我的父母的认同和陪伴。”他说。

“其实我知道的，如果我强力要求他们陪我，他们也肯定会留下来。”

“但是我不敢……我不敢啊！”

他一把将珠子重新融入胸膛，血色溅起，化为点点亮光。

“我怕他们会觉得我麻烦！开始讨厌我！认为我是负担！”

惨白的花根和墨绿的枝条重新生长，缠绕住了他，藤上开出一抹抹妖艳的血色。

“停下！你想干什么！”时期的眉头扭成一团，想要进入意识里阻止他，却又一次被死替杀死，无法集中精神。

“我后悔了！那个时候，即使有可能会被厌烦，我也该提出我的想法，实现我的愿望！”

“别冲动！”又一次进入意识失败，时期平静无波的感情终于开始泛起波澜。

然而原本追寻着情绪的他却无法开心，注意力都集中在“时期”身上。

不祥的预感成真。

“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后悔了！”

轰的一声，“时期”的灵魂炸开，耀眼的光芒亮起，大片大片的光点从中心散开，流动着，冲击着，意识空间一阵阵波动颤抖。

鸦青色的珠子咔哒一声，碎裂开来，同样化为了光点。

同时，意识外的死替尖啸一声，散成飞灰，原地留下一枚不规则的灵晶。

终于冲进意识世界的时期只能看到眼前逐渐融入周围的光点。

明亮而温暖，像夏日夜晚的烟火，美丽却又转瞬即逝。

那是灵魂燃烧后的残留，是生命的色彩，是“时期”最后的赠礼。

空中残留着一句低语：

“谢谢，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

回到意识外，时期沉默着，静静地低着头立在原地，刘海遮住了他的神色，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终于，在其他诡异被尖啸吸引来之前，他动了。

时期捡起了死替留下的灵晶，走进一个破烂的小巷，闭上眼，感知着表世界。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现实。

原本他是做不到通过感知回到现实的，但是“时期”自爆产生的灵质，以及死替珠子的灵质，全部融入了他的灵魂。

平常消灭诡异后只能留下灵晶，大部分力量会消散。

但是不知为何，他吸收了那些本应消散的灵质，使自己的力量增强了几倍。

这样，回到现实就是轻轻松松的事了。

躲在阴暗的巷子里，时期给李明发了条定位，并让他带一个能遮挡身子的东西过来。

李明赶过来后，被他浸透了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死替呢？”

接过李明手里的黑斗篷外套，遮住身上干涸的血。

时期走出了巷子，“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别走啊，发生了什么？”

时期转过身看着他。

冰冷刺骨的眼神，浑身压抑无比的氛围，再加上他散发出的血腥气，成功让李明打了个寒颤。

“……我先送你回家吧，我开车来的。”忘记了原本想问的话，李明这样说道。

……

将时期送回家，看着他冷冷的关上门，李明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看时期的家门，李明有些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那么压抑？死替是他解决的吗？”

“这么压抑，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联系手下的低级人员再多看着时期，李明前往特殊科去汇报情况。

……

时期进了家门，扔开外套，直直地走入卧室。

球球迎了上来，“喵，你回来了，我有在很努力看家，有没有什么奖励……”

但是看着时期满身血，低着头，压抑地走向卧室的样子，它不由得停下脚步，止住了嘴。

“你这是怎么了？”

砰，卧室门关上了。

时期关上门，终于忍不住自己胸中翻滚的情绪，一拳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紧紧握着拳头，指节间发出脆响，指甲掐进掌中。

好像不断从胸中传来的隐痛，以及眼前回放的“烟火”，耳边的声音，都让从没体会过这些的时期无所适从。

十指插入头发，抱着头，时期靠着门缓缓蹲下。

“这都是……什么啊……我想要的，不是这样啊……”

垂着头，情绪淡薄，向往鲜明感情的他呢喃着，体会着心中那不断弥漫的感觉。

是哀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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