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里炕摆着一张炕桌，面放着一个针线笸箩，箩筐里是裹脚布和各种各样的裹脚时要用到的物件。

张三奶奶、罗氏、钱氏，方艳儿和方媚儿在炕围成半个圆圈坐着。

许氏正抱了方茜儿来，脱了鞋袜，放在张三奶奶跟前。

方茜儿长相随许氏，敦敦的，脚也是一样，很是肥厚。

张三奶奶抓起方茜儿的脚，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用手量了量。

“茜儿几岁了？”张三奶奶问。

“五月份的，满九岁了。”罗氏答道。

“这裹的太晚了。”张三奶奶道。

“不然也不请三奶奶你来了。”

许氏陪笑，“前些年菊儿那丫头，都十一岁了，还能裹出那样一双俊的小脚，就像是几岁里就裹起来似的，谁见了不夸一声三奶奶好手艺。”

张三奶奶的脸皮抽了抽，方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笑容。

“那可费了功夫了。”张三奶奶语气中透着些骄傲。

“茜儿的脚，还要三奶奶多费心。”罗氏对张三奶奶也十分的客气。

“实话说，茜儿虽然是九岁，可这脚可不小，比菊儿十一岁那时候的脚还大，不好裹啊。”张三奶奶道。

罗氏就有些不满地瞟了许氏一眼，方茜儿的脚长的和许氏的一样。

“你们是要裹个一般的，还是要裹个俊的？”张三奶奶问。

“自然是俊的。”罗氏和许氏齐声道。

张三奶奶就从怀里摸出两双弓鞋子来，放在炕桌。

两双鞋子，一双大些，一双小些，那小的只比方云的手大了一点。

“这是我给茜儿准备的鞋子，你们看还满意不满意。”

罗氏几个人将那双小的鞋子传看了一遍，都啧啧称赞着，显然十分满意。

“这比得艳儿的小脚了。”许氏更是喜形于色。

方云看看方茜儿的脚，又看看那双弓鞋。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让方茜儿的脚穿进这样的鞋子里。

就算两只鞋加在一块穿在一只脚，也很勉强。

除非，把脚给剁掉一半！

“一般的有一般的裹法，俊的有俊的裹法。”

张三奶奶见大家都满意，又开口道，“没想到你家茜儿脚已经这样大了，那俊的裹法，怕是得费些工夫了。”

“只要能裹成像这样俊的小脚，茜儿一辈子也感激三奶奶，我对三奶奶的手艺也十分信服。三奶奶，再加一斤鸡蛋，咋样？”罗氏咬了咬牙道。

张三奶奶的面皮又扯动了一下。

“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只不过你们也要狠得下心来，这苦肯定是要吃的。”张三奶奶说着，瞟了一眼方茜儿。

方茜儿坐在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全凭三奶奶做主。”罗氏道。

许氏也点头，“俺茜儿不怕吃苦，对不对茜儿？”

方茜儿仰头看了看许氏，没说话。

“茜儿，娘可是跟你说的好好的。”许氏掐了一把方茜儿。

方茜儿这才点头，“我……我不怕疼。”

张三奶奶又拿起方茜儿那胖嘟嘟的脚来打量。

方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方茜儿坐在那里，就好像是案板的肥鱼。

而张三奶奶正拿着刀，在寻找下刀的地方。

方云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忙拿了板凳往外走。

“小七，水烧好了没有？”罗氏问。

“马就好。”方云道。

不一会，方茹和方云端了一盆热水送进屋，放在炕。

张三奶奶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许氏就将方茜儿的两只脚放进水盆里。

方茜儿觉得水有点烫，想要缩回去，被张三奶奶一眼制止了。

“第一盆这个水温就可以了，下一盆要热一些，接下来要连换三盆水。”张三奶奶道。

张三奶奶又从怀中拿出两块竹片，对罗氏道，“茜儿这脚要裹的俊，还需要一件东西。”

“三奶奶你说。”许氏忙道。

“碎一点的碎瓷片子，需要小半碗。”张三奶奶道。

“要碎瓷片？”一旁的钱氏吃了一惊，看向张三奶奶的目光多了敬佩。

“看来秀才娘子是懂得的。”张三奶奶道。

“只听人说过，没见人做过。三奶奶真是好手段。”钱氏道。

裹脚还要用碎瓷片，用来做啥？方云不解，但隐约感觉这用途应该不善，心里顿时有点发毛。

“后院枣树下埋着一些打碎的破碗，小七，你去砸半碗碎瓷片子来。”罗氏对方云吩咐道。

“奶，我去吧，小七还小，力气不够。”方茹道。

“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毕竟力气弱，还是找个力气大的，要砸的碎一些，就……”张三奶奶伸出小指，在指甲尖比了一比，“就这么小块的。”

“老二媳妇你去砸，让茹儿和小七给茜儿洗脚。”罗氏就道。

“哎。”许氏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为了女儿的小脚，她难得勤快了一些。

一会功夫，许氏就拿进半碗的碎瓷片子，让张三奶奶看了。

张三奶奶点头，表示可以。

换到第三盆水，张三奶奶卷起袖子，亲自给方茜儿洗脚。

说是洗脚并不准确，应该是揉脚，而且是下力气地揉。

方茜儿疼的叫了一声。

“这点疼就受不了，一会可咋办？”张三奶奶喝斥道。

方茜儿可怜巴巴地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护着她，她只好咬牙忍着。

最后张三奶奶将方茜儿的脚摸了一遍，觉得全部软了下来，这才让方茜儿将脚擦干。

她又将一块蓝色的布条放进水盆中打湿，然后将碗里的碎瓷片子洒在布条的一面。

布条是用米汤浆洗的，湿润后有粘性，那碎瓷片子就都粘在了布条。

“我这就开始裹，你们过来帮忙，按住她，别让她乱动。”张三奶奶吩咐道。

难道，要用那样的布条给方茜儿裹脚？

方云虽然想到了一些，但还是呆住了。

方茹忙端了水盆，给方云使了个眼色，姐弟俩急步往外走。

他们刚出屋门，方茜儿就惨叫起来。

方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掀开门帘往里面看去。

屋里面，是一副刑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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