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千世界里,有一场举世无双的战役,逐渐流传为民间佳话,流芳百世。
相传几百年前,西域与中原之间,以一关为界、相隔万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相安无事。
阳关以西,子民淳朴和善,重情重义,男子豪迈不羁,女子能歌善舞,最擅于舞刀弄剑,他们对于俗世的荣华富贵夷然不屑;东南之中,黎明百姓崇尚门第高贵、世代修仙,争强好胜,以成败论英雄,号召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不久,两地之间连连爆发战事。
起因原为一枚价值连城的银器。西域人欲将它熔铸成足饰,将之供奉给地位最为崇高的舞帝。运遣途中,西域国的商人与一批中原士卒产生争执,貌似对方也看上了这枚银器,其实暗地里人人皆有备而来,最终西域商人大败溃逃,银器亦下落不明。
而更不幸的是,几年后,接下来的战事以中原人大获全胜为告捷,西域人无奈先行示意求和,供奉成千上万的独特香料和珍贵药用植物,屈尊就卑、仰人鼻息的日子将近百年。
当年,一女子散着发丝,左手执剑,从天而降,赤足落地。她一身绯红舞衣临风而飘,缭绕的长袖于空中凌乱飞舞,于人眼中,是如此地雍容不迫、高贵绝俗。战场上的士卒登时为之吸引,发楞失神,只见她半张脸罩着长长的轻纱,眉间一抹花钿点缀,长剑胜雪。
这时,数不尽的花身倏然凌空而下,飘摇曳曳。顷刻间,眸下血流成渠,一大片赤红瓣片深陷于泥泞之中。随之后方响起轰天裂地的高呼声,战鼓响起,号角响彻云霄,不言而喻,其中一方胜出了。
自此,彼岸武女一战成名。
那便是民间永垂不朽的美谈——落瓣血倾。
中西之战后,中原人举办了一场庆祝征战沙场多年、凯旋归来的勇者们的接待仪式,全城上下普天同庆。
繁华大街,人声鼎沸不休。
街道两侧,无数的苍生双手合十,伏地磕头跪拜磕头。于他们身后,是驻守在城墙内的另一批勇士,他们手拈酒杯,一声齐下,以酒酹地,悼念战死的银甲勇士。巍峨的高处号角声再次轰然响起,震耳欲聋,百姓不再跪拜,他们直起身来奋力拍掌,迎接城门的敞开。
城门前方,一堆士卒簇拥着一顶大红花轿。
四周有人低头小声嘀咕,他们的窃窃私语似乎都近在耳旁。
一人道:“听闻里头载着的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她便是西域国的舞神大帝。”
作为求和之举,西域舞帝不得不流落异国,嫁往一个显赫世家里。
轿后,彼岸将军戴着面具,双眸冷若冰霜,俨然束起了发,身披赤红铠甲,肩上两个尖尖向上顶天的牛角更是鲜艳如烈火,座下一匹枣红马,人骑在马背上沉吟不语。众人一见,内心隐忍已久的激动破涌而出,此起彼落的呐喊声更是经久不息,久久不息。
左右两边,两名身形高挑的侍从伴随身侧。一个看似气宇轩昂却不苟言笑,眼皮动了动,旁人呼吸突变;另一个神采飞扬,对着来路的花红柳绿通通含着淡笑,微笑一下就走过去了,迷倒千万芳龄的少女。他们人如其名,前者名为沐静,后者为风玄。
队伍的最后一个队形,是一堆身穿奇装异服的老弱妇孺,个个神情恐惧地畏缩着,两腿颤抖,手里都端着一个个黑滚滚的又脏兮兮的小瓮,仿佛是在抱刚出生的婴孩,一刻也舍不得撒手,她们是随往舞帝嫁往夫家的丫鬟。
在目前看来,还算一切如常,仪式进行的十分流畅顺利,百姓氛围高涨,然而,在这之后,却突生了两个意外。
第一个意外,在入洞房前的拜堂礼,虽道是无声无语的鞠躬动作,夫家却发现身份高贵的舞帝已被偷龙转凤,竟被换成了一个彼岸将军!
事情败露后,沐静沉着脸声称:“先舞帝早在战后自刎于殿中,人已咽气回天乏术了,并按世俗天葬完事。”
跪在一旁的风玄补充道:“为了维护世家的声誉和两国之间的邦交,方才无奈出此下策,还望各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三人一马。”
谁料,夫家依旧保持雷霆之怒,下令彻查此事,断然不轻易罢休。
原来,绕过城门前还有条白石路,地面崎岖不平却晶莹白皙,路上轿子颠簸不已。舞帝貌似水土不服、头晕难适,掀起盖头,往轿子探出头去,想图个清新,只见轿后整整一条血路,血肉模糊延绵个几百里,这下可真的恶心得呕出血来了。追问之下,才知道是一些在战场上伤残的中原士兵偷偷抓来了几个西域人,将他们伪装成战败后的俘虏,狠心地将他们塞进装满尖石头的麻布袋里,拖在马的身后。
对此,风玄叫苦连天:“含血喷人!轿上载的是我的奶娘,路上的血肉明明就是她随手乱丢吃剩的鹿肉,吐出的就是她随口一呸满嘴的鹿血,袋里装的就是鹿的尸首!”
无奈,彼岸武女是幕后主使的说法仍是言之凿凿。第一,从中原至西域将近三天三夜的路程。马儿蹄间三寻,日行千里,她作为领路人,不可能没发现送亲队伍和军队里的异象,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她就是策谋者,想利用舞帝的软肋逼死轿中人,还想掀起两国的嫌隙,而风玄口中的奶娘已不知所踪,甚至连个人影儿都没。
再来,偷龙转凤之事,有很多个说法,她想取代舞帝的阶位、对舞帝怀恨在心,痛下杀心又或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过按当时拜堂之际的宾客来看貌似......有点不大对劲啊?
最终:“单凭一堆不知打哪来的指南攻北的供词,结案。”
总而言之,罪名最终还是坐实在彼岸武女身上。
当晚,他们三人齐唰唰蹲在地牢里。
沐静倚墙睡下了。风玄则神色黯然道:“简单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只差最后一拜,你就演不下去了?”
彼岸武女道:“我宁愿直接行洞房之礼都不想和他拜堂成亲,毕竟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大想。”
风玄楞了稍许,随之苦不堪言道:“那你也不该用头把新郎官当场砸晕了啊!到现在他还躺在床上,不知救回救不回。”
彼岸武女却道:“只要没死,我都不理。”
无法无天,目中无人,敢做敢当,果真就是武女的作风。然而,中原人更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于是,她被贬了,人还得流放边疆。
第二个意外,结案后,彼岸武女被押往途中,路经燕门关,为了从略卖人虎口里救下一个无名小儿,狠狠地打上一架、闹了一场不止,走的时候还拆了镇守沙漠数百年的关口,弄塌了墙,连戴在脸上的面具都落下了,刹那,许多人都亲眼见着了她额间上,那一团红艳如熊熊烈火的彼岸花。果不其然,又再次掀起了人们的流言蜚语。
那还真是不祥啊!
古籍记载“彼岸花,绽放千年,凋零千年,花叶生生相错。”在传说中,彼岸花是自愿坠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强行遣回后,花身已沾满地狱之血鲜红如赤,时而生长栖身在三生桥边,肆意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对于生者,彼岸花诅咒有情人永生永世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长话短说,见此赤色胎记,犹如坏人今生姻缘,众人自恨自己长了双明亮的眼眸,看见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真真叫眼不见为净!
又过几年,一封飞书震撼两关。据探子回报,彼岸武女死了。
就在当夜,一个掌管天下之星的中原军师吃多了晚膳,半夜老起来往茅厕跑。抬头望天,顺路夜观星象,倏然看见夜空里散落参差的星星里,竟然有五颗大小相同的星星点点并排在一起!
那就是传闻中久闻难得一见的五星连珠!
祥瑞之兆!!!
又搞得两关人人都皆知。两关人民庆祝了七天七夜,人欢马叫,还大赦天下。
这下,她还真的做鬼都回不来了。
从那以后,她不再是人们心目中那位高不可攀,睥睨众生的彼岸武女,而为误国害民的地狱冥女。
而彼岸武女呢,人确确实实死了。
怎么死的?信上说,因醉酒坠下几千丈的悬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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