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离死了。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从身后冲来一辆超速车将她撞死了。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只来得感慨一句“有点冤”，就立马嗝屁了。

留在她脑海的最后一幕，是她被撞倒在地之后，透过散乱的发丝，看见的许市下午七点十几分钟的天空

——一片赤红。

“啊啊啊啊——！”

一声痛喝响彻天地，凄厉且绝望。

这道声音像是柄利剑，又像是一道光，在姑离的脑海中掀起了巨大的涛浪！

也同时将她唤醒。

太阳穴一股一股地跳动，脑子里嗡嗡嗡的噪声毫不见止意，引人烦躁。另外，整个头部都还胀得厉害。

“像个要爆炸的气球。”

姑离有些迟钝的想，她很是艰难的挪动了一下眼珠，挣扎着撑开眼皮。

——光影重重，眼前一片朦胧。

耳边像是有很多的人声在嘈杂，又像是身处在极致的静，感觉一切都离着自己好远。

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姑离此时的脑子仅仅是速度极慢的产生了一个“要栽倒”的念头，她来不及再生出个关于反应的念头来，头一栽，整个人往前磕倒在地。

砰！额头和大地重重相撞，姑离的眼眶酸涩不堪！疼痛还未到来之前，熟悉的一片赤红抢先映入了眼帘。

然后剧痛来袭！

姑离彻底清醒。

——车祸、天空、死亡……——荆若兰、父亲出事、锦衣卫、奴籍、流放……

分别属于不同两个人的记忆在姑离脑海中迅速交织融合，有着属于她自己的本身记忆打底，另一份属于‘荆若兰’小姑娘的记忆也被她吸收的毫不费力。

‘荆若兰，年十三，大庆国礼部侍郎荆步凌的庶女，行三。’小姑娘的前半生简简单单，多是无需在意的琐事。除了眼前——

“……礼部侍郎荆歨凌……受贿五万……涉嫌谋反，证据确凿，已应查证。判荆歨凌收押择日处斩；妻儿及三代亲眷贬为罪奴，刺字发配幽州；其他亲眷废为庶民，三代不可录用。即日起效，钦此。”

一刻钟之前，锦衣卫携圣旨闯入荆府，态度粗暴地霸占了荆家大院。将荆府中的所有人驱赶至一处，为首之人宣读了那份决定荆家命运的圣旨。

此刻，接收了荆若兰的身子和记忆，回想起那份圣旨中描述的属于荆若兰未来的命运。

‘黥刑’、‘流放’、‘奴籍’，一字一句，直直的戳她眼、刺她心。

姑离刚醒来，接收到这个信息脑中‘轰’的一声嗡鸣，想立刻、直接、死回去！

……疼！

姑离全身都在疼：额头刺痛、眼睛和脖子酸疼、膝盖像是磨掉了一层皮，也在嘶嘶嘶的疼着。

原身荆若兰小姑娘惊逢巨变，心中慌乱不已，迎旨下跪的时候一个没注意磕在了石头上。而她周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小姑娘吓得连哭一声都不敢，愣是实诚的用膝盖支地，依照礼制跪的标准。

跪了整整一刻，“……好疼啊！我去xxx的。”

此刻，姑离的一双眼睛被疼痛刺激的通红，数不尽的泪水唰唰唰的往外流淌。

身上的疼痛令她不禁怀疑，自己临死之时未曾领略到的碾身碎骨之痛，被延续到了此时悉数奉还！

她强忍着，试图转移注意力催眠自己。

抬头，看到身前整齐的跪着两排人。

有低低的哭泣声在耳畔响起，姑离向左侧方看去。

“呜呜呜——”，“呜呜呜——”，是二房嫡女荆若雨，正在小心翼翼的抹着眼泪细声哭泣。她身上的翠红华服被蹭出了褶皱，发簪也乱了，翘出几缕发丝。

她紧挨着母亲跪在身边，此刻正在小幅度的一点儿一点儿往自己母亲怀里蹭。

一边蹭，一边用余光飞快的打量一眼正前方，然后飞快的收回眼神，一脸惨白的埋着头连呼吸都暂时静止。

这么一番自欺欺人的表现之后，荆若雨重复一两声低低的啜泣，又再一次忍不住满面害怕的偷偷去看……

“啊！痛啊啊啊！”

一声熟悉的尖叫声响起，像是那道将她唤醒的声音，姑离猛地转头。

第一排靠右侧，有一个衣着奢华、身体微胖的小孩儿正在抱着额头躺在地上打滚，嘴中不断的叫喊。

声音凄惨，在院子中激起了回声飘荡，姑离听着，仿佛能从这声音中切身感受到他的疼痛。

她打了一个冷颤，认出这是二房次子荆文轩。

记忆中，他喜爱骄奢，身子‘娇弱’吃不得苦，而这次荆家被判决的刑罚是黥刑，男子需要在额间刺字…

“刺字！？”

姑离意识到什么，迅速往两边看去。

只见在荆文轩身侧两旁，一字排开跪着共六名荆家男子。此时这些人有的正一脸痛苦的捂着额头强忍着未喊出声，也有人在喘着粗气满头的大汗淋漓！显然，这些人无论老少，全都已经受刑完毕了。

……姑离再往前看，前方半米处，正烧着一丛熊熊烈火！

那是锦衣卫就地取材，从荆家的某一间屋子随手拉来的几张桌椅。将之劈成几块之后，有人上前点燃。

这就成了烤制烙铁的火源。

身着墨绿衣衫的锦衣卫整齐列队排开，围在整片院落。

在那位坐着的头领一样的人物身后，有四个锦衣卫持刀而立，此时正目光森然的看着荆家的一群人。

火光映射在他们眼中，像是一团妖异的鬼火！

姑离被他们眸中的凶煞气息给吓了一激灵，被刺烫了一般将视线收回。她看了一眼正在烤制烙铁的锦衣卫，咽了口唾沫。

咕咚。

“两个。”她默念。负责行刑的锦衣卫，有两个。

……

滴答、滴答，恍惚是时间在踩着鼓点慢慢靠近。第二排，第三排，即将受刑的女眷们看着烈火瑟瑟发抖，身子缩成一团不住的试图往后靠。

“不许动！老实点！！”一旁监刑的人厉喝一声，腰间的长刀‘唰’的拔出一截，雪白的刀身光滑锃亮，于出鞘之时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光。

无人敢动。

火堆旁，负责行刑的锦衣卫一手扶刀，一手握着已经烧的通红的烙铁，转身迈着大步向这里走来。

咚咚咚！谁的心跳在剧烈跳动？

那块迎面而来的烙铁是三角形，红透了的铁片儿周身火星子四溅，好像还冒着青烟？一步，两步，…，距离越来越近……

嗞——，烙铁与皮肉相触缠绵。

“啊！！！”有人栽倒在地。

“娘亲！”又有人倾身猛扑了过去。

这接连的声音响起之时，姑离正愣愣的注视着眼中的那抹红点，惊闻左侧有女眷的痛呼声响起，她视线猛然收回。

正要往那声源处看一眼，紧跟着右侧也响起一声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一声，听得人汗毛凸起！

蹭！蹭！蹭！

姑离感到头皮紧绷，清晰地察觉到有两股灼热的气息正在从两侧一步步向她缓慢逼近！

踏、踏、踏。

她一动不动，僵硬的跪在地上做不出反应。锦衣卫的墨绿色官袍正缓缓地映入眼帘。

簌簌簌簌——

身体抖动间衣衫摩擦发出的声音，姑离分不清是自己在颤，还是有其他人。

四周一声又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哀嚎声、颤颤安慰声、痛骂声、喘息声混乱交杂，“呼哧呼哧——”呼吸粗喘。

姑离在脑海中默默数着顺序：

“第二排有荆老夫人、三个主母、两个嫡女。一声、两声、三声……六声！”

锦衣卫去火堆旁加热铁片儿了。

锦衣卫烧好烙铁走过来了。

第三排开始了。

“第三排，左边两人，右边三人。一声、两声——”

噌！姑离站了起来。

她身体僵直，嘴唇颤抖。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完蛋！又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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