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铁利坐在方桌前，静静地翻阅着《史记》。

他面沉如水，眸中却有几分温柔的笑意，一双碧色的眼眸在烛光的映衬下灿若琉璃。

要学习汉人文化，阅读史书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读史使人明智。从历史中可以学到很多，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明得失。述往事、思来者；通古今之变，吸取前人经验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也能——更好地让自己与汉人妻子相处。

更何况，太史公司马迁所著之书，当真是史家之绝唱。不仅文笔大气优美，而且书中人物的爱恨情仇、权谋斗争也非常精彩，令人拍案叫绝。

其人格，更是令人敬佩。

便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

一介须眉男子身，受如此阴损的宫刑，受谤议嘲笑。遭此飞来横祸，却不改男儿血性。就极刑而无愠色，发愤作书。“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为心中所念隐忍苟活，忍常人所不能忍，最终成就千古绝唱。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所言极是。

这样的高风亮节、血性骨气，当真是国士之风。令人自愧弗如。

不由想起了自己未婚的妻子。她本可以在深闺中安享繁华，虽不能与世无争，但至少性命无忧。

然而她却毅然奔赴战场，不顾自身安危，徇国家之急，护百姓平安。

那样美好的女子，换了哪个男人，都会为之心动；忍不住去敬爱她、疼惜她。

想到刺穿她整个肩部的伤口，铁利心中一痛。草原上的男子自小伤痛不断，却从来没有哪一处伤口，能令他如此印象深刻，难以释怀。

他合上书，走出帐外，看着苍凉的夜色。

月明风清之夜，只可惜，没有佳人在怀，共赏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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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出嫁这天，黄道吉日，却是身在异乡，至亲好友缺席。

虽然亲友不在，然而她可爱的小姑子却亲自跑来为她梳妆打扮，说是要把她的哥哥迷得七荤八素。

黄昏之际，云舒穿着一身纯白无暇的嫁衣，以扇掩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阿史那燕儿亲自扶着她，对着迎亲“赶时辰”的人和颜悦色地笑了笑，将她送上花轿。

云舒坐在装饰华丽软衣式花轿内，闭目养神。轿框四周罩以红色的绫罗帷幕，遮挡住众人探究的视线。

轿帏大红大紫的配色和图案的非常得鲜艳、热烈，可轿中的新娘却没有半分喜色。

汉人婚姻“六礼”之外，婚俗还包括青庐、铺毡、共牢、合哲、却扇、盖头、拜堂、闹房及礼乐等环节。如今在突厥，却免不了要入乡随俗。

这天是新娘一生中最宝贵的日子，云舒被搀扶下轿。新人到夫家时应脚不触地，沿途以毡为法物，一直铺到新房。

他们的婚礼非常盛大、热闹。

男女都穿着盛装华服，在道旁热情迎接，歌呼相对。乐师合奏着欢快的旋律，给人以幸福和希望。

虽然云舒不喜喧闹，却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

经过这些时日可敦的亲自教导，她也对突厥的文化有所了解。

胡笳十八拍、富有草原气息的马尾胡琴、奏着突厥民歌的雅托克。

云舒透过余光打量着画有狼图腾的牛皮鼓面，健硕的少年用装饰红樱穗的鼓柄击打着太平鼓，周围还有青年男女随着乐声起舞。

还有音色柔和浑厚的火不思，云舒很喜欢它的声音。相传是当年出塞的王昭君带来的，她的琵琶坏了，只好令人改小，于是就成了“火不思”。用桐木制作，似琵琶而略狭小，颈细，四弦。

云舒被人搀扶着，向着前方正在招手的新郎款款走来。

直到铁利牵住她的手臂，云舒才把掩面的扇子放下。

对面的铁利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她平日里不施粉黛，虽说清新自然，可气色并不太好，难免显得有几分病态。如今盛装打扮，精致的妆容掩去了她苍白的肤色，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冰肌玉骨，清丽脱俗，宛若出尘的仙子。如此出尘绝世的容颜，仿佛是天神的恩赐。

众宾客皆列坐其次，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见证着他们的结合。

司仪高声宣布：一拜祖先神明，二拜姑舅长辈。云舒按耐住往南方朝拜的冲动。

最后夫妇对拜，按照礼数，云舒拜得比对方稍微低了一些。

仪式结束，婚礼已成，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新妇入席就餐前，先由长辈作一番美好的祝福。

突厥可敦拉着她的手，祝愿他们夫妻恩爱，希望她能在突厥扎根结果、安家立业。

云舒面上从容应对，心中却在叹息：还是算了吧，她还想回国呢。

突厥人最爱喝的饮料是马奶酒，入席的客人们饮马酪取醉，有些喝多了的人还在对唱情歌，趁着热烈的气氛表白。

他们宰杀了许多牛羊烹饪，色香俱全，令人食欲大开。侍者抽出佩刀割肉与众人分享。

招待贵宾的上等佳肴则有马肉，还有味道鲜美的马肠。除了一些胡汉的菜肴，为了照顾她和老祖母的口味，还特意备上了些汉人的糕点面食。

云舒以茶代酒，瞧着对面当了新郎被贵族同伴围绕着敬酒、正喝得热火朝天的王子殿下，她露出一丝苦笑，却是转瞬即逝。

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

张灯结彩，洞房花烛明，照亮了颜色鲜艳的彩绸锦缎。上面绣有富贵花卉、丹凤朝阳和事事如意等喜庆、吉祥的图案，缀以金丝银线。织绣工艺极为精湛、细腻、生动；明亮夺目的颜色烘托出新房喜庆的氛围。

莲形铜烛台上，一对龙凤红烛高照，替人垂泪。

云舒静静地坐在新房内，面容不见悲喜，直到头顶的大红绸缎被喜秤揭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如玉的容颜，铁利一双碧色的眼眸正深情地凝视着她。

他显然喝得不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云舒显而易见地皱起了眉头。

古籍《仪礼·土昏礼》中记载：“主人入室，亲脱妇之缨。”铁利替她卸去钗环首饰，解开她盘着的发髻。

云舒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更添了几分柔美。

女子的头发非常重要，甚至可以当做定情信物。

按照汉人习俗，新婚夫妇当晚，在饮交杯酒前各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所以称首次结婚为“结发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些，他都知道。

然后，便是夫妻二人在洞房喝交杯酒，一瓠为二，称为合卺。酒樽极为讲究，以金玉为材，十分奢华珍贵。

只见面前的小娇妻褪去冷淡疏离的神色，秋水般的明眸媚眼如丝。她甚至主动凑上来，替他斟满酒。

事出无常必有妖。她一反常态的样子让铁利瞬间清醒过来。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见他不接，云舒笑意盈盈地瞧着他，吐气如兰，“怎么，夫君是怕小女子在酒里下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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