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血有肉？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思考方式？有自己独特的经历？有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同学老师？

如何证明这个人“真实存在”？

最强有力的证明方式，就是亲眼见一见这个人。

如何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

历史书上的名人们会留下自己的丰功伟绩，科学家们会留下自己的智力成果，作家们会留下自己的文学巨著，画家们会留下自己伟大的画作，音乐家们会留下自己脍炙人口的音乐……这些都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对于普通人来说，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储存在官方数据库里的个人信息；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痕迹、衣柜里的衣服、穿旧的袜子、童年时抹在墙上的涂鸦、边边角角卷了页的泛黄课本……全都是自己存在过的证明。

可杜林眼前的阿苏娅，是“曾经存在”的吗？

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独属于她的痕迹吗？不可能留下吧，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以前的世界肯定有各种痕迹留下吧。

可谁能证明她以前的世界“真实存在”？

假设这个阿苏娅不是隐藏在都市里的奇能异士假扮的，假设过去的世界不存在任何超自然力量，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阿苏娅是这世上唯一能使用超自然力量的人……

那她来自何方？

她过去只是一段“游戏数据”，却因为某种莫名的原因，这段“游戏数据”具现化了？

还是说，她曾经确实生活在一个超自然力量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个世界和《天命手册》里所描述的“理想边境”、“最终世纪”、“伟大之作”恰好一模一样？

杜林很好奇。

在《天命手册》的背景故事里，那个世界的原住民生活在一颗和地球近似的星球上，以上三种称谓，都是他们用来描述这颗星球的。

而阿苏娅所在的国度“泰拉”，则被其他地区的居民称为“第三国度”、“黄金城”，是一片十分富庶的地区。

在那个世界，像阿苏娅这样能操控超自然力量的人被称作“天命者”。

可那只是游戏里的设定而已，任何人都能写出那样一段东西，就算杜林写一段“泰拉是一个坐落于巨大马桶上的国家，凡是能使用威猛先生之力的人，都会被国家授予‘马桶清洗者’的称号”，也丝毫没有问题。

简直神经病！

设定之所以是设定，就因为这玩意儿真的只是设定。

设定是幻想的，是虚构的，是创作者们精心编织的美好谎言，浪漫却不真实。就好比你在纸上写一万遍“我能召唤替身使者”，可你还是召唤不出替身使者。

杜林想。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这世上一切的物理法则是如此精确、如此直白。

真空中光的传播速度约是30万公里每秒。

在宇宙里经过地球所需的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

空气中声音的传播速度约为340米每秒。

这意味着当你喜欢的女孩走到一公里之外时，你大声呼唤女孩的姓名，需要等待至少三秒后，才会让对方听见。

万事万物都有其自身的客观规律。

人类长不出翅膀飞到天上，做不到念两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就发射火球，更做不到仅凭意念就隔空折断钢钎。

没有神奇的老爷爷或者美少女带着闪闪发亮的金手指来慰问你，你也不会在某个深夜突然觉醒写轮眼或者超能力，你发不出火球也发不出龟派气功波，六道仙人只存在于忍者的世界里，恶魔果实也只能在伟大航路找到。

所有幻想中的东西都只存在于幻想故事里，就像游戏中所有关于神奇能力的设定都只存在于游戏中。

本该是这样的……

但杜林很久没更新过的世界观，在女孩召唤出那颗不可思议的光球时，久违地来了一次大更新。

现在的杜林，坚定地认为超自然力量不是虚假的，是真实存在的。

杜林死心了很久的“中二幻想”，再一次重燃起来。

……

但首先，要弄清楚眼前的阿苏娅是不是游戏里的那个阿苏娅。

或者说，弄清楚“曾经的阿苏娅”，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曾经的阿苏娅”只是一段“游戏数据”，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阿苏娅，是一个因为某种暂时还未探明的原因，从“虚假”具现为“真实”的游戏角色。

第二种，“曾经的阿苏娅”生活在一个真实的异世界，《天命手册》只是恰好描绘出了一段又一段和阿苏娅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一模一样的场景而已。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猩猩乱敲键盘，都有概率在电脑上敲出一部《莎士比亚全集》呢。

所以，也许阿苏娅并不是什么游戏角色，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人生，但由于某种神秘的原因，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杜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猜想告诉给了阿苏娅。

虽然接触的时间极短，但他觉得阿苏娅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

如果忽略她身上的超自然力量，再换上一身寻常的制服，那她就是一个看起来呆呆的、漂亮的、可爱的，非常非常正常的校园女生罢了。

虽然有点“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意思，但杜林从未标榜自己是什么清心寡欲的苦心僧。

每个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人也好，风景也好，哪怕无法拥有，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不由得让人身心舒畅。

杜林觉得自己的想法相当正常。

“很有趣的猜想。”听完杜林的想法后，阿苏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英雄先生，你刚才在短短几秒里，就思考到这么多东西了吗？”

“没有没有，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瞎想，这回顺便全讲出来了而已。”杜林急忙摆手。

“那也很厉害啊！英雄先生你的猜测非常严谨！”阿苏娅认真地看着杜林。

杜林抓了抓头发，感觉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不好意思什么的，只是被一个明显比自己小的女生这么夸奖，着实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能是受宠若惊吧。他想。

“那……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吗？”杜林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别的想法？”阿苏娅疑惑。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发现自己的人生只是一个提前设置好的游戏，我感觉我一定会很迷茫哎。”杜林苦着脸。

“迷茫？”

“就是那种人生没有意义的虚无感啊。”杜林解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别人提前设置好的，你脑子里的所思所想都是别人编造出来的，你的人生是一个游戏，一段故事，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戏剧，你不会产生那种‘啊，反正一切都是虚假的，不如去死好了’的消极感觉么？”

“英雄先生你会选择去死么？”阿苏娅眨巴着眼睛。

杜林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缓慢地说，“不会。”

“为什么？”

“我怕死。”杜林有气无力地说。

“英雄先生也会怕死么？”

“别别别，别叫我什么英雄先生了，那就是我脑子一抽随口说的。”杜林扶额，“我的名字是杜林，你叫我杜林吧。”

“那……我喊你杜先生？”

“可以，都可以，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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